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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刘俊合 人都有怀乡之情,维系这乡情的,有的是山,有的是水,有的是人,而我却常怀念老家门前的那片地。它不是果园,不是良田,就是大门前面那片方方正正的土地——晒谷场,故乡人们习惯称为禾坪,它充实和丰润着我心中故乡的面庞。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,故乡的每一个村子里最少有一个禾坪。记不清有多少个黄昏,每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,劳作一天的乡亲们吃罢晚饭,冲过凉,便陆陆续续奔大树下这片禾坪而来,有轻摇一面大蒲扇的,有斜拎一把小木凳的,还有扯上一张草席的。邻近的孩子们也都到禾坪上来,唱唱跳跳,嬉嬉闹闹,把童稚的欢乐和天真撒得满地都是。树荫里,鼓噪的知了歇息下来,这方白日里空寂的小天地顿时热闹了起来。
对于大人们来说,禾坪,是他们乘凉、休息的场所,也是他们闲谈、聊天的美丽家园。在夏天,低矮的瓦屋里闷热异常,外面却是凉爽的。有风,细细的,水般凉滑。月亮斜斜地挂在半天,山色空蒙,一地银辉。想这风必定是经了月色浸润的,才如此洁净清爽;想那月必定是经了山风熏染的,才这般的皎洁澄明。女人们便搬一把凳子坐到禾坪上来,于月光的婆娑树影下,围在一起,互相交谈,一面摇着扇子。她们闲聊的内容不一而足,黄家的母猪生了一窝仔,陈家的水牛产下一头犊,老刘家新娶的媳妇闹着分家,古家当兵的儿子提了干;老姊妹的私房话儿,大姑娘小媳妇的秘密,也都从心窝子里掏出来闲扯一阵。这时候,总有三两个不安份的男人插进来耍个贫嘴,开一通女人们的玩笑,扯一段两公婆的趣事,那些妙趣横生的俏皮话,逗得那几个小媳妇笑得直喊肚子疼。嗔骂这斩千刀的哪儿听来这么多晕笑话,天光日一定学说给他老婆听。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她们身上,使她们看上去都好像穿了新衣裳,微风过处,枝叶摇动,那衣服上的花花点点,恍若碎银浮荡,你站在旁边,几乎感到真的有一种金属的声响传来。月光把她们装扮成贵妇人,月光下,她们粗黑的脸庞变美了起来,你再也分不清他们的年龄,你只听到她们的话语,一如月光,她们的话语也是清淡的,没有多大的奢求,日子也一样,是清淡的。 清淡的月光对于男人,却如水。他们在禾坪四周的石块上席地而坐,敞开胸襟,旱烟锅里隐隐闪出红红火光,或交盘两腿,如坐莲台,或两腿前伸,一手撑地,有的则只伸一条腿,另一条弯屈起来,左手放在膝盖上,握住烟管,姿式各异,但有一点是相同的:身边都放着一包烟丝,而且都打开,随时可以装上,白天,他们下田劳动,累乏的身子此时得到了休息,筋骨得以舒展,开始享受着闲暇,思想里的重负同时也减轻了下来。一面纳凉,一面互相交谈,沐浴着头上的月光,即兴评论古今之人,随口谈出民间笑闻,然后慢慢地吸一口烟,喝一口茶,细细品味,品味生活,品味人生,摈忧弃虑,心园明月清辉,该是何等境界。 月光对于大人们来说,是珍贵的,他们难得有这样闲暇,总是坐至很晚,最大限度地享受。夜是激情热闹的,蟋蟀在叫,青蛙在唱,夜鸟在啼,还有屋檐下的小鸡,间或唧咕几声。那时山里农家没有电视,距离现代文明还很遥远。当孩子们玩累了、困了,回到母亲的身边,拉上一片草席,铺在禾坪上,凉风习习,耳畔虫鸣唧唧,如泣如诉,面对满天星斗,频频闪目,令人无限遐想。母亲一边摇着蒲扇,为小孩驱赶蚊虫,一边给他们絮说着古老的传说,牛郎织女的故事就这样一代代相传。
至今犹记得我们当时最喜欢玩的一种游戏,叫做“转水缸”。游戏很简单:大家手拉手,绕着中间一个人转圈圈,边转边唱着儿歌,唱完了,便一齐蹲下来,让中间的人过来摸脸,猜名字,猜中了,便是他的“替死鬼”,猜不中,他便永远蹲在水缸里做“水鬼”。蹲在中间的人,两眼必蒙黑布,若这个人机灵狡猾点,他摸人头脸时,往往会址别人的耳朵,扯得那人哇哇大叫。当然,恶作剧是会得到报复的,下次被别人摸时,人家就会把他扯得站起来,比别人更痛几分,奇怪的是,谁也没因此而吵闹打架,倒是常常嘻嘻地笑,觉得这样更有趣、更开心。禾坪,可真是我们表演的舞台,我们的乐园啊! 不久前回了一次老家, 发现禾坪已被周围几家新盖的楼房侵占了不少,剩下的也早已被野草和垃圾吞没。哥哥说,如今稻谷、黄豆等农作物各自在自家的楼顶晒,家家都住上高大宽敞的新楼房。每家都有电风扇,有的家庭还安装了空调,彩电、VCD音响、太阳能热水器一应俱全,一家人猫在客厅里,看电视、看影碟,很少出来走动、聊天和纳凉了。小孩子更是围在电视电脑前轰都轰不走,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兴趣。 好几次,我曾走出封闭得严严实实的房间,去寻觅当年禾坪上乘凉的那份妙不可言的感觉,无奈山村中几乎家家都关门闭窗,连村道上也很少见到行人。于是,我就独坐在禾坪一角,静听风语,遥看明月,默默地回味。泪水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,不过又很快释怀了:目前这种生活虽缺少了纯朴自然的野趣,但毕竟代替的是一种富裕和享受,这不正是人们孜孜渴求的文明和进步吗?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