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情测试

liucheng-211

     杨梅镇良文中学至今未婚的老师只有四个人：教毕业班语文的文锋老师、教物理的华年老师、教英语的永安老师和教音乐的素琴老师。

　　四位老师中文锋老师年龄快奔三了，素琴老师最小，除了教音乐课，还负责校办文书工作。碰到学校要举行大型活动或上级部门来检查工作，就免不了要加班到深夜。华年老师和永安老师从前对这些事基本不闻不问，但自从素琴老师来后，一发而不可收地开始加班到深夜。加完班，两位老师争先恐后送素琴老师回家。

　　素琴老师的宿舍其实就在附近，空气质量好的日子，眼光穿过一条不宽不窄的马路，可以清晰看见她宿舍里的物品。但华年老师和永安老师很执著，每晚都坚持要把素琴老师送过马路。素琴老师飞动着裙裾上楼，他们在楼下等。直到素琴老师从窗口把手伸出来向他们致意，他们才微笑着离开。

　　文锋老师总是来去匆匆。他从不主动要求加班，似乎有什么事分他的心。他很神秘，头发略显灰白，郁郁寡欢的神情，几乎不与人闲聊。没人知道他的业余时间如何打发，也没人知道他的住址、年龄。文锋老师是这个办公室的元老。他来这里工作的时候，其他三位还没有离开校门。

　　日子周而复始，平静得像一湖秋水，悄然地过了两年。似乎，谁也不想做太多的改变。

　　华年老师谈了一个女友，但很快又散了。据说是因为他每晚坚持送素琴老师过马路的缘故。靓仔说不打无把握之仗。素琴老师也到了出嫁的年龄，但她好像一点也不着急。

　　那天过节，大家都很开心。临下班时，华年老师说：我提议，咱们一起吃顿饭，我请客。永安老师抢道：好呀，你请客，我买单。

　　你们年轻人一起去吧。文锋老师收拾好桌面，站起来，我有事情办，先走了。

　　真扫兴，就四个人，还回回三缺一。文锋老师的脚步走远，华年老师满脸不悦。但他心里想的却是：要是永安老师也有事儿，就更好了。

　　其实，永安老师与华年老师的想法不谋而合，只不过是换位思考。

　　轮到素琴老师起身。素琴老师甜甜一笑，对谁都是四个加号的糖分。

　　二位多包涵，我今天约了女友。

　　结果那顿饭，华年老师和永安老师如同天涯沦落人，喝得一塌糊涂，险些呕出肚肠。

　　素琴老师的女友是一家医院的病历管理员，以往她们都是在饭店见，但那晚女友稍有些事，让素琴老师去医院静候。

　　候了半小时，女友终于忙完，笑笑，说：好了，素琴，现在可以走了。但就在素琴老师起身的瞬间，透过工作室明亮的落地玻璃，一个熟悉的身影搀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女子走进电梯。

　　怎么，是他，文锋老师……素琴老师脱口而出。所有的悬念都有了答案。

　　你认识？女友的眼睛立即在素琴老师的脸上扫了三遍。

　　看什么看。素琴老师的脸让女友盯得发烧，刹那间蹦出一句，他是我中学时的一个邻居。素琴老师也说不清，为何这么急于分辩，为何把同事说成邻居，又为何害怕女友知道她与文锋老师是同事。是怕女友胡思乱想？还是自己在刻意回避什么？难道自己与文锋老师不是普通同事？难道除同事关系还有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？哎呀，羞死了，瞎想什么呀！该死，真该死。素琴老师突然醒过神儿来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。

　　你还不知道吧，他可真够惨的。新房都布置好了，婚检时却发现女朋友患了白血病。他要把自己的骨髓给女友，可偏偏又匹配不上。现在五年了，还没找到匹配的骨髓。若再找不到，他女友就危险了，已经有好多脏器发生了病变，肾萎缩、血管硬化、心衰……他每晚都来陪护女友。真难为他这样的好男人，可惜命不好。才三十岁，就愁得满头白发。说到伤心处，美丽的护士女友几乎流出眼泪来：我要是他女朋友，死也瞑目了。

　　脸上不动声色，但素琴老师的心悄悄地动了一下。

　　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，文锋老师隐隐地感觉到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帮助他。可是他顾不上思考这双手究竟来自哪里。他真的很忙，几乎所有的闲暇，都用来上网查询。他几乎查阅了所有网站，可是，依然没有找到能与女友相匹配的骨髓。悲伤和哀怨装满了他的心。他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一天天衰竭，自己却束手无策……

　　时光飞逝。突然一天，素琴老师发现文锋老师的脚步不再匆匆，只是默默地坐在桌边吸烟，一根接着一根。

　　他女友死了？一个念头涌上来，素琴老师既悲且喜。

　　晚上，素琴老师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迈进护士女友的工作室。素琴老师想证实一下自己的预感。工作室里没人，电脑开着，是屏幕保护状态。好奇地按一下回车，屏幕上当即显出数字。恰好是文锋老师女友的病历，详细记录着死亡过程和死亡时间：昨天傍晚。

　　素琴老师的心呼啦啦地疼起来，为何好人不得好报。旋即，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。素琴老师迅即调出文锋老师的化验单，对照文锋老师女友的病检报告复制一份，改成自己的名字，再改好日期、血型。然后迅速开启打印机输出来。

　　待女友回来，素琴老师早已平静如水。

　　第二天上午，谁也没见到素琴老师的身影。下午见到素琴老师的时候，她的头深深埋在桌面上。桌上放了一张化验单。

　　华年老师走过去，看完化验单，“啊”一声即刻归位。永安老师的表现比华年老师还让素琴老师心痛。老天呀，白血病，那死定了。随之手竟一松，化验单茫然飘落桌面。

　　素琴老师的眼泪悄然滑落，是失望更是悲哀。

　　傍晚，华年老师和永安老师谁也没有留下来陪素琴老师加班。轮到文锋老师站起来，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再有一步，他的脚也将跨出门外。素琴老师的心几乎破碎。素琴老师近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。世界一片黑暗，没有声音，也没有温度。

　　但是，当素琴老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一杯温热的水就放在她的桌边。原来文锋老师是去给她倒水。素琴老师没有抬起头，尽管她心里已经很甜很甜，不停地说够了够了，就这样吧，夜长梦多呀，但理性还是倔强地要求她再看看文锋老师后面的表演。

　　喝口水吧，素琴老师。文锋老师说话时捧起化验单。少顷，文锋老师有了笑意。他有多少年没这么轻松地笑一下了。

　　别怕，素琴老师。我化验过的，恰好与你的指标完全吻合，我捐给你骨髓好了。

　　素琴老师的头忽的一下高高扬起。秀发飘洒，泪水缤纷，但这一次流泪不是伤心。

　　半年后，人们看见，文锋老师曾经灰白的头发悄然间乌黑闪亮。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孩从容地挽着他的胳膊。而这个女孩，就是素琴老师。

　　凭什么嫁给文锋老师？永安老师迷惑地问华年老师。华年老师则迷惑地问素琴老师。文锋老师听后笑了笑，抢着回答：我俩的爱情是一张化验单测试出来的。素琴老师会心地冲文锋老师点头，脸上溢满幸福，笑靥如花。

作者：刘俊合        此文发表于10月12日，《揭阳日报》副刊"榕江水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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